书法是表现人的思想修养的艺术,“言为心声,书为心画”,“诗以言志,书以画心”。“写字者,写志也”。笔一落纸,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就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了。那些修养高深的人,他们的书法作品往往简单至极,“字如其人”,因为修养高深的人心志宁静、思想淡泊,不矜才使性,可以做到笔简意远、笔短意长,书风也宁静雅致,意境高远。这种美是从众的,普通老百姓也看得懂。而那些对书法有一定功底、有一定了解、有一定研究的人倒反而不屑,也许他们认为太简单、太平淡,没有龙飞凤舞,没有剑气纵横,不野不怪,没有时代气息。事实上,是因为个人修养不到,还没法理解“绚烂至极,归于平淡”的意境。世界的本原是愈简单愈深奥,愈原始愈高级。人在后天掌握的知识愈多,先天的本能失去的也愈多。人如果能通过修养使自己的思想由复杂变简单,回到元神主事的境界,则人的快乐就无时不在,在艺术上就能走得更远。“文章做到极处,无有他奇,只是恰好,人品做到极处,无有他奇,只是本然”。张充和(沈尹默之女弟子,旅美书法家)先生说世间有两种艺术:一是初看惊人,再看无味,三看不成体统;另一种是初看平淡无奇,再看其味无穷,三看终生学不到。显然,后一种才是传世的艺术,如于右任先生之晚年书法,如弘一法师之晚年书法,均到了平淡无奇的境界,那是返璞归真的天真烂漫与简练质朴,其味隽永,高山景行,难望项背。
人生是一个从简单到复杂再到简单的成长过程,前一个简单是先天的稚真,后一个简单是阅历洗炼、淘沙见金的心性归真,前一个是感性的简单,后一个是感性与理性相融的简单。某日在曲靖与书法家陈正义兄说起二爨,我说小爨如孩童之天真率性,有童趣之美,大爨则如老年智者之浑然质朴,具凝练之美,是孔子所说:“从心所欲而不逾矩”的境界。颇得陈兄首肯。
书法是技术,也是艺术,更是修养。明白了道,书法是艺术,是修养;不明白道,书法只是技术。喜欢书法的人大多都有一点才气,有点才气的人容易性格张扬、恃才傲物,喜欢争长论短,不轻服于人,于是,关于书法的争论从古代持续到现在,善书者难免被人褒贬。其实,书体没有高下,只是水平和理解程度不同而已。学习书法如果不明道理,失却中和,动辄用“二元论”和“对立观”处事为人,则易偏执一端,难以做到“人书俱老”。
书法可以提高人的思想修养。书法是文化的积淀,非用心不可。其他艺术年轻成名的人很多,但书法则很难,为什么,阅历不到,修养上不去呀。学习书法不仅是苦练,更需要深厚的学养支撑,书写的是人生的阅历和认识,字外的功夫很重要。书法是文化浇灌出的花朵,在练习书法之时,还要认真学习文化,多读些好书。书法家首先要是学问家。书法缺了文化的滋养,无论你怎样苦练,终究难成气候,所以,“功夫在字外”的说法,有道理。
古代没有电视,没有游戏机,没有电脑、网络,古人的生活简单,思想纯朴,书法不过是读书求学过程中的副产品,没有要“成为书法家,字很值钱”的思想包袱。故而很多善书者的字意韵高远,境界超然。现代的人很多以书法为生,潜心苦研苦练,在章法布白和笔法结构上超过古人,但因重名求利,心生浮躁,不重学问基础,字外功夫不够,气韵境界则每况愈下,感性与理性分家,很多作品徒呈野怪,丢掉规矩,强调个性与创新,看后莫名其妙,美感不足。
方中于书法,少小素爱,然未认真下过功夫,高中时受班主任王明华老师熏陶,引入正途,加入书协得到张继辉老师指点,始窥门径,然自知浅薄,不敢望成名成家。家兄亦时常谆谆教诲:为人当以学问为主,不可以书艺自矜。至今亦常常警醒自己,不可本末倒置。所幸时至今日,所受敬重推崇,皆因学识人品,而非以字得名。作为读书人,要紧者是“为往圣继绝学”,在经史上下功夫,在教化上行实践,既耻于做寻章摘句之无聊文人,更耻于以笔墨炫人,做所谓的“斗方名士”。书法,不过是钻研经史之余的副产品。
方中欣赏书法,不停留于表象的字迹好坏美丑,而是透过线条看作者写字的心境和表现出的思想境界,看他的字外功夫——支撑字的文化涵养有多深,探究其感性与理性之融合程度。罗平县是旅游大县,春天花海流金,游客如云。舒雅居是罗平县的文化活动中心,常有国内外书法界人士前来交流,有的一来就拿出一摞本本证书、亮出响亮名头。说来惭愧,方中闲云野鹤,与人交往不问官阶爵品,不看本本证书,唯观谈吐以见器识,看落笔而较技艺。打小受圣贤教诲,向不畏惧来者之官衔名头。与人交流,能直下承当者,则直言不讳,好文过饰非者,则不多言,以其不能承受故。当今文化之衰,能坚持练习书法的人本来就很少了,能使其进步固然好,不能,也不应损伤其积极性。
书法可以修炼人的定力,锤炼正确掌控人生的能力。习练书法,文武两道皆相宜,文人要有气概,武人要有涵养。文人没有气概,容易把书读歪读死,或浅尝辄止,或食古不化,成为困于书本的腐儒和酸秀才一流。武人没有涵养,动辄暴怒,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,徒逞血气之勇,容易成为滥用武力的匹夫。二者皆不合时宜之人。文人练习书法,可以增长定力,拓宽视野,增强信心,培养气概。武人练习书法,可以修炼定力,涵养性情,陶冶情操,二者相得益彰。